【楼诚衍生—周永嘉X许一霖】惊梦（3）
三、【皂罗袍】
故事讲完，短暂的沉默横亘在了两人中间。
“你不用同情我。”一霖低声打破了沉默。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每当有人知道他的身体状况都会立马对他报以同情或惋惜的眼神。但是他不想第一次交到的朋友也用这样的眼神来看他。
永嘉顿时有些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同情你？”
这倒让一霖有些意外，难道永嘉刚才的沉默不是因为听了自己的故事之后，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自己吗，“那你刚才怎么不说话……？”
永嘉从一霖的问话里猜到了他的想法，“你的身体状况和婚姻状况都是已经存在的事实，同情对你没有任何帮助，我干嘛要浪费这个力气？我想你也不需要。真正对你有用的，是解决问题的方案。我刚才在回忆民法里适用于你和夏禾解除婚约的法律条文。想到了两条，具体的内容，等我见到夏禾，咱们一起详谈。”
一番话让一霖感慨万千。他先是叹息跟永嘉相见恨晚，他活了二十一年，终于才碰到了一个知他懂他对了他脾性的人，继而又喜又悲的想着他和夏禾的事，他可以给夏禾自由让她去追逐爱情了，他也终于要被夏禾独自丢弃在这段婚姻里了。心里几经浮沉，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是朝着永嘉略带苦涩的一笑，“我现在带你回家见夏禾。”
永嘉从一霖的眼睛里看得出他情绪的起伏，在旁边淡淡的提醒，“现在天色太晚，想必府上的人都睡了，我就不多打扰了，谈事情咱们等到明天。”
一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确实不合适，“是我考虑不周。等明天天亮了，我让人送拜帖到你住处，把你请到家里才对。”
永嘉摆摆手，“何必讲这些虚礼，我现在送你回家就能知道贵府地址了，明天自己上门就成。”
一霖拒绝的倒是很快，“万万不可，哪有让你送我回家的道理。”
永嘉毫不客气的答，“都是大男人你扭捏什么？你这身子本来就不好，又喝多了酒，万一回家路上不小心再掉哪个水沟里淹死了，刚才咱们俩那么多话不都白说了？我既然刚说了要帮你打官司，就得保证我的委托人的人身安全，所以今天我送你是送定了！”
一霖被永嘉的话闹了个大红脸，却也不好再拒绝，引着永嘉往许家大宅的方向走去。
不料离家还有两条巷子的距离，他们就碰到了带着几个随从正四处找人的许府管家。管家看到一霖，立马迎了上来拉住一霖的胳膊，“我的小少爷，可算是找到你了，你快吓死我们了！再找不到人，老爷可就该亲自出来找人了。赶紧跟我回去吧！”
一问才知，家里守门的下人见了少爷晚上独自出门，但到了该锁门的时候少爷还迟迟未归，只好报给少夫人，问要不要给少爷留门。夏禾被吵醒后，再细想一霖出门前的话，觉察出几分不对，立刻打开了一霖留给她的胭脂，看到了立马藏的遗书。她不敢隐瞒，立刻把遗书送到了许老爷那儿，又惊又怒的许老爷片刻都不敢耽误，把家里所有的下人全都差了出来找人。
寻死未果，本以为这事儿可以掩过去了，没成想那么快就在父亲面前漏了馅儿，一霖本来已经安定下去的心又慌乱了起来。但这种时候也不敢再耽误，咬咬牙加快了步子跟着管家往家的方向走去。
到了许家，发现府上果然是灯火通明，但因为一找到少爷，管家立马差人回来送了信儿，所以已不见了方才人仰马翻的场面。
一霖引着永嘉，惴惴的往堂屋方向走，还没进门，就听到了屋里一声脆响。一霖的心跟着一颤，他知道这是父亲在里面砸东西弄出来的声音。虽然心里害怕，但再不露面，不知道父亲还会做出什么举动，一霖心一横，抬腿进了门。
扫了眼地板上四散的父亲平时最爱那把紫砂壶的碎片，一霖没敢抬头，怯怯的喊了声爹。没等他再说出别的话来，许老爷已经冲了过来一个耳光打在了他的脸上，“你这个逆子！我倒是没发现，你现在长了本事了！还敢寻死了！”
一霖在第二个耳光打来的时候闭上了眼，但预想中的耳光声没有响起，火辣辣的疼痛也没有跟来。他睁开眼，看到了父亲近在咫尺的手掌，转了下视线，他明白了第二个耳光没落到他脸上的原因。父亲的小臂被一只手紧紧的攥住，周永嘉的手。
正在气头上的许老爷此时才注意到了跟着儿子一起进门的，还有这么一个陌生人。“你是什么东西，还管着我教育儿子？”
永嘉偏头看着这位暴怒的父亲，“您是不是东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是个爱打抱不平的人。您教育儿子没问题，但是出手伤人不行。您儿子身体什么样您不清楚？按您刚才那力道，几个耳光下去，您直接就能给他收尸了。这么想他死，您刚才何必还让人出去找他呢。”
一霖在旁边拉扯永嘉的胳膊，示意他放开自己的父亲，又不停地摇头使眼色让永嘉别再火上浇油。
一霖的举动成功的把许老爷的注意力拉了回去，他对永嘉的话只用一个冷笑做了回应，他重新转回一霖的方向，“许一霖，我告诉你，你别想着再做蠢事。你就算死了，夏禾也别想跟那个戏子在一起！你一死，我第二天就把夏禾送去清洁堂。想她好，你就老老实实给我活着！”说完之后许老爷拂袖而去。
方才挨了打还兀自强撑站着的一霖，在许老爷出了门后，仿佛被抽掉了全身的力气，一下子瘫在了地上。
永嘉急忙上前去扶人，却意外的发现一霖已是泪流满面。“怎么又哭了？被打疼了？”
一霖摇着头，哽咽着解释道，“我爹说我死了要把夏禾送去清洁堂，你不知道那是个什么鬼地方！”
永嘉从一霖的语气里听出了浓浓的悲愤，下意识的反问，“那是什么地方？”
“在镇子西边的桃花坞，有个叫清洁堂的围屋，镇上所有丧夫的女子都会被送去那里关起来，不管你是十六还是六十。她们被清洁堂严苛的规矩约束着，无爱无欲的活着。据说每个月都会有快被逼疯的女子自杀，我就曾经亲眼见过有年轻女孩子的尸体被从里面抬出来。”因为身体状况，一霖从来就不曾拥有过自由，许府的深宅大院，庇护着他脆弱的生命，却也是他最华丽的牢笼。所以许一霖最是明白自由的可贵。他自然也无法接受那些健康无辜的女子只是因丧夫就被凭空剥夺了自由的权利。
听完一霖的描述，永嘉更是感到了震惊，他无法想象，现在已经是民国二十三年，新文化运动和五四运动之后妇女解放思想宣传了那么久，这座小镇却与世隔绝般，居然还在用封建礼教的陋习迫害女性。这倒更坚定了他要留下用法律手段帮一霖和夏禾接触婚约的决心。不再只是为了帮一个看着顺眼的朋友，更为了帮无辜的夏禾，她在永嘉心里，已经化身成了梅溪镇所有不能左右自己命运的可怜女人的缩影。
他把一霖从地上扶起来，送到椅子上坐下，双手扶着一霖的肩，注视着一霖的眼睛开口，“别哭，也别着急。既然有我在，你不需要死，我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相信我。”
周永嘉这个人，总是带着一种让许一霖莫名觉得安心的力量。他的眼神，他的语气，抚慰着一霖心里的慌乱与悲愤，一霖整个人，慢慢的镇定下来。他转头抬起袖子擦掉脸上所有的泪水，然后才重新望向永嘉，“刚才是我没沉住气，让周少爷见笑了。咱们今夜才初见，你救了我，还肯这么帮我和夏禾，一霖都不知道该何以为报了……”
永嘉见一霖情绪平复下来，也算放了心，坐到一霖对面的椅子上，扬唇一笑，“刚跟你说我这个人爱管闲事儿可不是开玩笑，特别是这种打抱不平的事儿，我更得管，不为什么回报。而且我说喜欢你的真性情也不是作假啊。既然我看你顺眼，交了你这个朋友，那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
一霖有限的二十一年生命里，极少与人接触，更是从没见过永嘉这样的人，热忱，坦荡。他像一只蚌，用厚厚的外壳保护着自己柔软的内心，今天晚上，他的蚌壳，突如其来的被永嘉的真诚打开了一道缝，冰冷已经的内心，一下子变得鲜活和温热起来。原来，这就是友情的温度和分量。
内心的悸动险些让一霖又红了眼眶，他使劲眨眨眼，收敛了下情绪，低声开口，“因为身体的缘故，我总对上天有些怨怼，恨命运对我的不公。可今天才明白上苍待我也算不薄，我许一霖这辈子从没交过什么朋友，结果让我碰到周少爷这么好的人。”
能看得出许一霖不是个善于作伪之人，被他当面如此夸奖，永嘉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哈哈，我可没你说的那么好。而且一霖你的称呼可得改改，叫什么少爷太见外了。我虽虚长你几岁，但我们平辈论交，你直接喊我的名字吧。”
一霖嘴唇蠕动了几下，才蹦出了一声“永嘉哥”，喊完之后，脸颊上还因为羞赧染上了一层桃色。
一霖害羞的反应让永嘉觉得分外有趣，亲昵的称呼更是让他心下大快，若不是觉得一霖脸皮太薄，非要再调笑他一番才好。
一霖因为害羞低着头，此时倒是注意到永嘉脚下有一小摊水。他终于反应过来，永嘉为了救自己落了水，他的衣服在寒意还未完全去除的春夜里，至今未干。他急急的开口，“永嘉哥，你的衣服还湿着，你要是不嫌弃，我先去找件自己的干净衣服给你换上吧。”
永嘉低头扫扫浸水后已经没了型的西装，无所谓的一笑，“嫌弃倒是不会。但你那个小身板儿……哈哈，你的衣服，我想来也穿不上。天色这么晚了，我也该回客栈休息了，那儿有我的换洗衣服。你就别操心了。”
一霖看着永嘉比自己挺拔了很多的身形，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只能无奈的点头。约好第二天再碰面后，一霖喊来管家，吩咐管家安排家里的黄包车把永嘉送回了落脚的客栈。
【TBC】
1、好像大家都不喜欢上一章里讲小桃花过去的故事，可是不讲故事怎么让永嘉了解小桃花的性格呢，没有BG做对比，怎么才能让小桃花发现永嘉是他的真爱呢。
2、我觉得周永嘉和许一霖搭，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妇道和围屋里的桃花都是讲女权的。他们俩的CP是女权小卫士组有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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