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往事·青瓷篇（2）明楼的场合
上一篇主阿诚视角，这一篇主明楼视角。同样的故事，两个人有不同的认知和想法。
每次写两个人在阿诚年少时的相处细节，都会不知不觉的写多了，停不下来。现在的状况是，两个人互相爱慕，都是都想掖着藏着，不敢被对方知道。
下面正文。
关键词：【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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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楼的场合
1931年，夏末，巴黎，塞纳河畔，轮渡码头。
码头上，人潮拥挤，车水马龙。邮件车、货运车往来穿梭。
天蓝的穹幕中划过白痕的信鸽，送别的人们挥舞的手臂，悠远鸣叫的汽笛，轮船烟囱中冒出的雪白蒸汽，一切的一切，都未曾引起明楼的注意。
占据他全部心念与目光的，是码头上那个身姿挺拔的青年。
他可以轻易的一眼找到他的置身于人潮中的小阿诚。隔得那么远，他却笃定的相信，自己也占据着小阿诚的全部视线，一如阿诚在他身边成长的每一天。
8年前，19岁的他，和大姐无意中从桂姨家救出了10岁的阿诚。
明楼少有动怒，在家里，在大姐面前从来都是和顺有礼的。看到遍体鳞伤的缩在桌下的孩子，明楼震怒。那一次，他做了主，为了阿诚。他赶走了桂姨，并警告桂姨再来纠缠就报警告她虐待养子，让她坐牢。
他跟大姐商量好，收养了阿诚，让他改姓明，对外宣称是明家的二少爷。
明台刚来明家的时候，只有四岁，完全是个懵懂而易忘事的孩子，为姆妈的死难过了几天，就忘记了这桩天大的烦恼事，在大姐的宠爱下，他活泼天真的性子很快恢复，迅速融入明家，成为家里所有人捧在手心的小少爷。
阿诚却不同。长期暗无天日的受虐生活，导致他身体孱弱，身形瘦小，十岁了，竟然才比五岁的明台高不了多少。尽管明楼告诉他，他是这个新家的新成员了，但是敏感自卑惯了，且从无机会与人交流的孩子，并不知道该怎么和家人相处。他甚至在隐隐的担心，会不会有一天，明家的人也像桂姨一样，突然变了脸，再重新把自己推到地狱里去。
看到小阿诚时刻小心翼翼的眼神儿，明楼总是无端的心疼。他对着一切看得透彻，他知道，打开这个孩子的心防，并非能一蹴而就之事。他愿意慢慢的去融化包裹那孩子内心的冰壳。
明台一向只缠着大姐玩闹，明楼其实是不太懂怎么哄孩子的。看到阿诚摔倒在楼梯下，委屈的想哭又忍着不住的样子，他唱了段儿戏给阿诚听，唱完之后，这孩子第一次抱着他，喊他大哥。
明楼请了师傅到家里给阿诚发蒙，自己有时间也会亲自指导他的课业。第一次执着阿诚软嫩的小手教他写毛笔字的时候，明楼的心温柔的一塌糊涂。
明楼带阿诚运动，教他打羽毛球和练拳，他要这个孩子，拥有健康的体魄和挺拔的身姿。他带阿诚去孤儿院做义工，带阿诚去爬山，去野外踏青放风筝。他要让阿诚铭记人性之善，更要他见识天地浩大，学着心胸开阔。
一个雷声震天的夏季雨夜，幼小的明台钻到明楼房间里寻求庇护。蹲下身抱起幼弟的明楼，突然想到，阿诚会不会也怕打雷？
抱着明台到阿诚房门口，推开房门，却没在床上看到阿诚。在房内环视一周，在一个墙角发现了捂着耳朵瑟瑟发抖的小小身影。
放下明台，到阿诚身边，环抱住他，拍着他的背轻哄，“大哥在，不怕。”
一直在忍耐的小小孩童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抱着明楼的脖子，哭的全身颤抖。明台也忘记了害怕，走上来，牵着小哥哥的手，试图给他一点点温暖和安慰。
等阿诚的情绪终于有所平复，明楼把明台送到了大姐的房间，让大姐哄明台睡觉。随后抱着阿诚回到自己的卧室，让阿诚在自己身边躺下，轻声细语的讲十二生肖的故事哄伴他入眠。小阿诚睡着之后扔紧紧攥着自己衣角的小手，让明楼意识到，原来这个孩子，也是怕黑怕打雷的。
从此，他让阿诚每夜睡在了他的房里。高等学堂入学后，他长成了挺拔的小白杨的阿诚，心里早已充满了阳光，克服了对黑暗的恐惧，搬回了自己的房间去睡。开始的几天，睡觉时身边少了个人的感觉，竟让明楼产生了强烈的不适应。
明台天真里带着几分顽略，却最懂得如何哄大姐开心。阿诚却是过份的早熟和懂事，从来不曾主要提任何要求。大姐偏疼明台更多，明楼自然就更照拂阿诚。
随着年岁的增长，阿诚不负明楼所望，成为了一个聪颖、温和、恭谨的优秀少年。每每有人称赞明家二少，明楼都会有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快意和成就感，比自己得了称赞还要高兴。那是他一手带大，付出了无数心力的小阿诚。那是他的骄傲。
明楼知道自己有多怜惜阿诚，直到阿诚十六岁那年的一个黄昏，他才蓦然发现，他对阿诚，早已不仅仅是兄长对幼弟的怜惜。
那天明楼去拜访另外一位有名的经济学者，他们相谈甚欢。拜访结束后，没再回学校，他直接让司机把车开上了回家的路。
秋季的黄昏，忽然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看着车窗外浸润在雨中的油桐，明楼无端起了雨中漫步的兴致。
离家还有两个路口的时候，他吩咐司机把他放下，先开车回去。撑起伞，呼吸着湿润的空气，他沿着小路往家的方向悠然迈步。
再拐过前面的路口，就能看到明公馆的大门。想起家的温暖，明楼加快了脚步。
前面一个蹲在墙边的熟悉身影忽然吸引了明楼的视线。是他的小阿诚。
少年一首举伞，打造了一方小小的温暖空间，另一只手在逗弄一只猫。黑白黄三色交错的斑纹，被雨水打湿贴着皮肤的短毛，健瘦的身形，看得出，是只流浪猫。
明楼知道，猫是种桀骜的动物，聪明，敏感，不喜与人亲近。尤其是野外的流浪猫，对人从来是敬而远之。
但眼前这只猫，用头在阿诚手上轻轻的蹭动，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叫声，这是完全放下防备在撒娇的姿态。
注视着小猫的举动，少年的眼角眉梢，都挂满了温柔的笑意。嘴角一个自然弯曲的弧度，让少年菱角还不分明的清秀脸庞更显柔和。
阿诚在人前人后，脸上都常挂着礼貌的笑。却少见这个内敛的少年真正开怀的模样。但是明楼知道，现在他看到的，才是少年最真实的情绪。
他突然有点儿嫉妒那只流浪猫，他的小阿诚撑开伞帮它避雨，帮它梳理被雨水打湿的绒毛，在它面前笑的毫无防备。连他都不曾享受阿诚的抚慰和照顾。分房睡之后，他已许久不曾感受阿诚掌心的温度。
这个想法浮起的瞬间，明楼心下骇然。自己这是怎么了，和一只猫赌气？还起了想要亲近阿诚的念头。
细细在脑子里回想，明楼发现，自己也无法明确记起，从何时开始，这个少年开始牢牢的占据了自己的视线，牵动着自己的情绪。明台也是他的弟弟，但从未让他如此在意。
难道自己对阿诚，已经不仅仅是兄弟之情，怜惜之意？怎么能？怎么能！自己从小教阿诚孔孟之道和天理伦常，现在却寡廉鲜耻的惦念那个自己养大的孩子。而且那个孩子如此的信任你，依赖你！他简直无法原谅自己！
暗暗告诫自己，克制不该有的想法，时刻谨记，那是你的弟弟，还未成年的弟弟！千万不能罔顾伦常，害了那个孩子！他有自信自己可以做到。
深吸口气，收敛心神，换上若无其事的表情，他走上前，唤起阿诚，帮小猫找了一个可以避雨的屋檐，又商定等下让家里帮佣的吴妈给小猫来送点吃的，兄弟俩才并肩向家门走去。
之后的日子里，明楼确实做到了克制。但是，仅限于克制自己不做多余的举动，他克制不了自己的心。他的视线，还是被阿诚牢牢地占据。他庆幸自己还顶着阿诚大哥的名号，让所有的关爱都有合理的借口。
能用这样的身份守护着这个少年，足矣。
直到18岁高等学堂毕业，阿诚要启程前往法国读书。这是大姐和自己，早已为他选定的道路。
10岁起，再也没离开过他一日的阿诚，就要孤身在异国求学。那个占据他心神的身影将消失许久，他难免有诸多不舍。但他不能因为自己无法言说的私情，就把这个注定成材的少年捆在自己身边。他不该是只在自己周身萦绕的风筝，他该是在万里高空自由翱翔的鸿鹄。
明楼能做的，唯有帮阿诚铺好一条更平坦的求学路。他亲自挑选学校和学科，亲自辅导阿诚准备申请材料和入口考试。
他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是亲自陪着阿诚踏上巴黎的土地。
一个月的海上之旅，对少年人应该是苦闷的，他的小阿诚没有。每天精神百倍的陪自己聊天，喝茶，看海景。大概是对异国求学的向往所致。
到了巴黎后，明楼带阿诚去学校报道，帮他找到租住的公寓。理智告诉他，应该立马回国，他的一个经济研究课题进展到了要紧处。但是他战胜不了自己的心。不知道会有多久的分离，让自己任性一次吧。
他留下来，带阿诚去浏览巴黎的风景名胜。阿诚的眼里是异国风景，他的眼里，阿诚才是最美的那道风景。
在塞纳河上的艺术桥上驻足时，兄弟俩留意到旁边有一对儿新婚夫妻，把带着对方名字的锁挂在桥上。把钥匙丢到塞纳河后，他们望着对方，许下永恒相爱的誓言。明楼在心底为甜蜜的新人送上祝福，同时生出一丝遗憾之感。即使阿诚就在他身边，他却不能，把他的爱锁在桥上，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对他说出自己的爱的誓言。
幸福的日子，总是短暂。
今天是明楼启程回国的日子。他乘坐的客轮于塞纳河乘轮船起航，在勒阿弗尔入海。
阿诚把明楼送到勒阿弗尔再返回巴黎的提议被明楼拒绝了。“送来送去的，哪里是个头。你在巴黎照顾好自己，比什么都能让我安心。记得常给我和大姐写信。”
其实怎么会不想让他送，但是越送自己怕是越不忍心离开。想说的话，又何止这些。但他不能再继续说下去，分离之际，控制情绪太难。
提着行李箱走上客轮，明楼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未及分离，便开始想念。”
不舍弥漫在心头，却并不难过。
皆因深信，他的阿诚，飞得再高飞得再远，终有一日，会回到他的身边。
下一章：巴黎往事·青瓷篇（3）明镜的场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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